請問這間學校的高關懷少年，曾經做過哪些壞事？我問著線上的所有老師，等待線上聊天室一一回覆，翹課、打架、霸凌同學、吸毒、車手、討債、幫派、偷竊，我心想，能待在這間學校超過5年的老師，我覺得都一定有顆不平凡的心臟，身為一個外來兼課一周一次的本人我，再一次回到萬華雙園國中，回首過來第一屆12歲的少年，已經是19歲的大二學生。
高關懷少年的小班
上一周奉命再次回某國中帶這學期的高關懷班，想著這七年，來來回回的少年們，有沒有因為我變得比較好。我心中正確答案是「沒有」。他們的生活還是各種不順利，半年前那位畢業生，畢業後去坐車手打給我，說被警察路邊抓無照駕駛，我騎腳踏車去跟他換，請他河邊吃便當借了五百元又進去蹲了…。上個月某屆少年生活困難，第一次開口跟我借錢。
太多見不著光的故事，這些萬華少年一直是我覺得心疼的故事。回想第一屆那六位肖年，全部都沒有繼續就學，有兩位到國三就已經進入少關或安置機構，四位跟我借錢也都還沒還。慶幸的是除了一位嚴重到進出監獄的，其他五位到目前為止還有持續跟我聯繫。
我笑說，越翔老師還外加畢業後的課後服務，去年那位失聯的謝姓少年，終於在上個月又搭上線了，我曾因著謝同學的浪子回頭考上國立大學感到驕傲，也曾多次給他機會擔任助教，去影響更多的老師與學子，我好想跟這群少年說：「當我看到你重新出發，我真心感到高興，謝謝你成為這麼優秀的大人」。但後來又不知怎地都陷入一個不太好的故事，去年我曾為此難過好久好久。
好希望你們成為優秀的大人
當我看到韓劇「少年法庭」第七集，當中法官保護官曾經這麼信任這個少年可以變好，他也曾篤定地答應我不再學壞，但………..現實就是如此殘酷的賞你兩巴掌，好像那個曾經用過心的曾經，被無情的壓在地板上摩擦，連眼淚都來不及擦乾，還要去相信下一個少年會不會變好？
有的在市場切雞肉、有的在做搬家公司、有的在做汙水處理、有的在做工地、有的在當兵但並不那麼順利，每每聽到電話那頭不夠順利的故事，我就覺得一陣鼻酸，但也覺得他們足夠拼命，用著不同的方式讓自己可以安身立命。每個家裡都有一段不好說的故事，也因著這些年認識你們，我更清楚知道「未經他人苦，末勸他人善」，當一個老師不要太輕易的下判斷，要多了解一些。
我若經他苦，未必有他善
未經他人苦，末勸他人善的下一句是，「我若經他苦，未必有他善」，如果我是他，會不會也走向歹路？想著家裡低收、母親過世、家裡再一次被沒收低收資格、各方求助無門，想著家裡有家人吸毒喝酒，時不時的看著母親被家暴，聽著這些少年雲淡風輕的叼著菸講著那些困難，心裡就一陣寒。那是屬於我無法全然同理的處境，因著家裡經濟狀況不佳，要透過異於常態同學的打工方式，讓自己好一點。實在是辛苦你們了。
今天我回到某國中演講，分成上午教師場下午學生場，因著疫情全部改為線上，我一開頭就問了，曾聽過我五年前全校教師研習的老師請舉手，僅剩下大概3~5位舉手，我心裡很清楚，這間學校人事異動很大，最初邀請我的那兩位老師也早已有不同的人生規劃離開雙園，其實也有些老師是被學生氣走的。
今天分享的主題是正向管教，是聊聊如何跟學生對話，要罵學生的時候可以有哪些對話的方法，要留意那些文字跟情緒，當我說完，不知道為什麼心中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。明明這個主題我已經講了不下百次，但是回到雙園就讓我不經哽咽，或許是裡面講的案例，都會讓我想起當年的那些純真的少年，漸漸走向失真的青春，又心裡一陣無能為力的感覺油然而生。
七年過去舊校門改成新校門，再次回來與錢無關，是因為我也從這些孩子身上，學習到好多好多，知道怎麼對話才能夠建立關係，知道什麼樣的眼神才能夠不傷人的給予提醒，他們並不壞，只是缺乏夠好的大人典範，欠缺一個夠好的成長環境。
光照八小時的生命
之前我在支持系統的文章有提過，來學校光照8小時，離開校園進到16小時的黑暗，並不是有著一群很棒的老師就能把學生拉起來而已，那是家庭教育、社區環境、社工制度、組成各種防護網，讓資源天生不足的孩子可以有機會被接住，被照顧好。有些我們做不到的要練習放下，尋求其它能幫助這群少年的資源或師資，再看看有沒有哪個貴人在哪個轉彎處，給予他們方向。
課程尾聲，怡苹主任請老師們一起打開視訊鏡頭拍合照，看到蕭主任、王組長、如羿老師，一個鏡頭一個鏡頭，熟悉的面孔在黑黑的線上會議室亮起來，我的眼淚再也止不住地掉下來，第一次在視訊鏡頭前哽咽，就覺得這群好用心的老師好不容易，可以陪伴這個萬華的孩子這麼久，打從心裡佩服與尊敬。
韓劇少年法庭裡有段金句：「少年案件不再只是個人問題，社會國家都有責任」，我想，有意義的事情從來都不簡單，我相信在台灣的各個城市偏鄉角落，仍有一群老師、社工、保護官、輔導老師堅守在地方，成為弱勢孩子的支持系統。即便有不同的困難與挑戰，即便有無力有無奈，仍願意陪孩子看見更多可能的未來。
後記：大家都是好孩子
最後聲明，只有少數的孩子有這樣的遭遇，也是每年某國中希望我去陪伴的小眾少年，並不是每個孩子在某國中都如此狀態。還是有一群好棒棒的孩子！(以上)
延伸閱讀
成為學生支持系統
所有的鬼都是不被了解的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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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萬華第二年 沒有用的老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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